微小说周顺龙山大先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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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焕赢骑着大洋马，斜跨着盒子炮，叼着卷烟，在谷大屯不宽街面上趾高气扬地溜了两圈儿后，才推开了他本家叔叔周小辫子的柴门，一进院便高喊：“老叔、顺子兄弟，我回来了，还带了烧鸡哩！”，话音未落，顺子已从屋里窜了出来，高叫着问道：“那哩？那哩？好久没吃城里的烧鸡了，嘴巴都淡出鸟来了”。

周焕赢将大洋马拴在了杨树上，从马裢搭理取出了一个牛皮纸包来，递给了顺子，顺便在顺子的肩膀上拍了几下，说道：“你小子，大祸临头了还思谋吃了，心可真大呀！俺老叔了？”说着话，手里又从裢搭摸出两瓶二锅头来，说道：“走，屋里咱好好喝点”。周顺子边走边说：“焕赢哥，俺是为八爷办过些事儿，那也是鸡毛蒜皮、跑腿带落毛，能有个啥祸”。

周焕赢进了屋，径直上了炕头，将酒瓶子一蹲，又问：“叔哩？”

周顺子此时打开了牛皮纸包，看见竟有两只烧鸡，不仅喜出望外，撕下一条鸡腿张口就嚼，嘴里嘟囔着说道：“我爹帮三老汉收秋去了，出山药”。

周顺子安顿好酒盅、碗筷，也盘腿上了炕，倒了一杯酒，端了起来，说道：“焕赢哥，兄弟先敬你一盅”。

一盅酒下肚后，周焕赢才说道：“顺子，哥以前是日本人手下的二狗子，现在哥又成了黑狗子，只不过换了主子，成了国民政府了。虽然哥是屁大点的通讯员，可哥是王占先（原怀安县伪警察队长）的通讯员，这次回咱天镇办差，警局的老熟人说，你也是被清算处理的对象。”

周顺子闻听此话，登时急了，连忙问道：“那怎办了？”

周焕赢又砸吧了一口酒，说道：“哥暂时帮你压下了，但毕竟哥是怀安县警，万一有事儿，远水解不了近渴呀”。

周顺子又扯了一条鸡腿，灌了一口酒，大嚼着说道：“日他妈的，这世道，人比狗都难，不知道跟谁是个对，咱村前天还是八爷的地盘，今又成了国民政府的了，谁也天生没长后眼的....日他妈的.....”接着又说道：“焕赢哥，不是兄弟说你，你们伺候日本人就是孬种，我还真看不起你们这帮人来”。

周焕赢一听这话，并没有生气，反而笑着说道：“又楞起来了，是不？保家卫民，那是大人物的事儿，咱这些地皮菜，保住脑袋，偶尔吃个鸡儿，肚子里有油水，才是活法，对吧？”，接着又说：“日本人投降了，八爷走了，政府来了，谁来就是这地界主子，咱眼里只有主子，管他是谁哩！你不会和八爷还有联系吧？”

周顺子低头想了一阵，诺诺说道：“是这么个理哩！”。又一听周焕赢问他和八爷有没有联系，便抬起头来，说道：“有哩！前天温三还找过我，让帮忙把他老婆送回灵丘刁泉，我已经借下驴了，明个就起身”。

周焕赢闻听此话，登时瞪大了眼睛，问道：“你说的是咱天镇县大队二连长温连晋？”

周顺子回道：“是哩、是哩”。

周焕赢一拍大腿，“腾”地站立起来，说道：“兄弟，这下不仅你有救了，还会发一笔财的”。

“这事儿不成，背后捅刀子，那是小人干的。我顺子宁愿上山当土匪，也不稀罕发这财”，周顺子说完后，拿起了酒瓶子对嘴大大灌了几口。

“对哩！人眼里不能只看钱财，还得有骨气哩”，周小辫子背了半麻袋山药，一进屋就大声说道。

周焕赢见周小辫子回来，便赤脚跳下了地，说道：“老叔，回来了，快上炕，吃鸡喝酒”。

周小辫子边上炕边从麻袋里捏出了几个山药蛋往炕上一扔，说道：“今年收成寡气，还没有鸡蛋大，你看看”，上炕盘腿、哧溜一盅酒，一气呵成，便打开了话匣子：“我说赢娃子，八爷前脚刚走，你后脚就骑着高头大马，这不对，惹眼哩！谷大屯明面上是你们人的了，私下里八爷的人也不少，小心打了你的黑枪。再说了，不远处的姜前屯那是妥妥的八爷地盘，水都泼不进去。”

周焕赢连连点头，说道：“老叔说得对，不过啊！老叔，我不是一人过来的，还有周凤祥、周风业那兄弟俩了。”

周小辫子“嗯”了一声，撕下一个鸡屁股往嘴里一送，嘟囔着说道：“要说鸡身上最香的地方，就是这屁股了，满嘴流油哩！周老满那两儿子，都是捣生货，四六不分，迟早脑袋搬家，特别是业娃子，还好女人这口，你的收揽紧了。”

周焕赢说道：“知道，老叔，这次就是为送他俩回来的，我把这两虎虎安排到咱们屯警察署了，以后谷大屯没人敢欺负咱老周家。”

周顺又大大地灌了一口，红着脸，说道：“以前也没人欺负，凭着我和八爷的交情，谁他妈敢？罗老庄的大地主薛贵见了我都点头哈腰的。”说着话，便下了炕，一趿拉鞋，回头冲着周焕赢又说了一句：“喝好了，左屋躺会去，温三的事儿，哥你并个塌了”，便走了出去。

周小辫子见儿子离去，便低声对周焕赢说道：“你和顺子能说出个子丑寅卯来，温三的事儿必须办，但得这么办......”，接着二人便是窃窃私语，定出了一条好计来。

温连晋，是灵丘人，19岁就参加了游击队了，在灵丘牛角岭、驿青岭、蔚县暖泉镇以及广灵一带颇负盛名，尤其是会埋地雷，死在他手下的光是日本人就不下七、八人。后来被组织派到了天镇东南山区的谷大屯、将军庙一带发展抗日队伍，不到半年就拉起了三十多人，被任命为县大队三连的连长。

日本人投降后，组织上做战略性转移，县大队三连也在其中，如此作为连长的温连晋就无暇顾及刚成亲不久的妻子。眼看着部队就要开拔，温连晋便找到了周顺，委托他将妻子送回原籍灵丘，周顺立即答应了下来。

按照约定的日子九月初三（），周顺起了大早，牵了两头驴子来到了姜前屯外的蛐蟮沟，温连晋和妻子已经等在哪里了。

温连晋大老远就迎了过来，说道：“兄弟，大恩不言谢，待俺们日后打回来，定会补偿兄弟”，说着从身上摸索了半天，摸出两块银圆来，嘿嘿地干笑着说道：“俺们队伍上清苦，这是老哥全部的家当，连盘缠也不够，这....这...”。

周顺接了银圆，说道：“温连长说的这是啥话，走山涧僻静小道道花费不了几个，一过广灵、浑源就是咱地盘了，足够了”，说完将温连晋带行李放在了驴身上，又看了一眼温连晋的妻子，说道：“嫂子上驴吧”，顺手又拉了一下另外一头驴的缰绳。

出了蛐蟮沟便要上山了，温连晋抱拳说道：“兄弟，辛苦了，老哥的回了”，周顺道了一声：“好嘞”，牵着驴子爬山而去。

温连晋折返走到蛐蟮沟半道的时候，迎面碰见了两人，错身而过不足二十多步，一人突然高喊：“温三，你认识这东西不？”温连晋扭头一看，那两人的盒子炮同时开火，温连晋是久经沙场的老手，本能地就地翻滚，躲了过去，顺手摸出怀里的手榴弹扔了过去。

那两人见冒着烟手榴弹飞将过来，立即趴在了地上，瞪大眼睛盯着，等待那“轰”的一声，等来等去，手榴弹并未爆炸，却等来了一身如水洗一般的臭汗。周焕赢爬将起来，说了一声：“臭弹，狗日的，吓死爷了”，等再抬眼看时，温连晋也已爬上沟壁向马家沟方向跑去。

周焕赢大声喝道：“凤祥，追”，二人便随后赶来。

当温连晋跑至马家沟附近时，被周风业带着一群拿着镰刀、连枷的人迎头截住。此时的温连晋早已精疲力尽，跑不动了，在随后赶来周焕赢的命令下，这群人镰刀、连枷劈头盖脸地向温连晋乱打、乱刨，乱刨中竟将他的腹部剖开，一代抗日勇士就此惨死。

温连晋被害之后，周顺并未将其妻送回老家，而是恰逢秋雨连绵，不得已折返回了姜前屯。后来在父亲周小辫子、以及周焕赢苦口婆心的劝说下，竟然打起了温连晋妻子的主意，趁火打劫，想霸占为妻。

三个月后，三连的一支精干小分队，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夜晚突袭了周家，周顺以及其父周小辫子被枪决于谷大屯村外，温连晋之妻也被护送回原籍。

张梦章（龙山大先生）中华诗词学会会员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山西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大同作家协会会员大同周易研究协会常务理事